友洗社創創辦人林立青 活出窮人的信仰 洗去歧視與標籤   讓邊緣人賺個  清白的未來

冬雨卡在厚厚的雲上,不知道到底會不會落下來,台北市南機場夜市旁的巷子,一群身穿紅制服、臉上滿是風雨痕跡的男人,在擺設破敗的小倉庫門口,或蹲或站,偶爾脫口幾句嘴砲,卻維持著非常專注的神情,把幾台高壓清洗機擦得晶亮,換上新機油。

那些清洗機可是寶貝,幾乎如同他們的武士佩刀,事關重大。它們都被好好取名照料,像是靜音的那台,優雅無聲,就叫它「伯爵號」,另外幾台有參照外形叫作「水桶號」的,也有索性依使用者本人綽號命名的大、小「嚕米號」等。

作家林立青也和夥伴一樣,穿著紅衣盯著機器。

做工的人書寫如此人生

投筆從商做助人事業

過去,他是出名的「工人作家」,筆下的兩本書:《做工的人》、《如此人生》,不但寫盡工地粗工的悲歡,也貼近了八大行業和其他台灣底層,直率幾近白描的筆鋒,鮮活深入地寫出眾生曲折的真實命運。

不過,現在他還有一個更重要的身分,林立青是這群紅衣人的頭家。

自二○二二年開始,林立青決定投筆從商,因為「真正的男人應該要這樣。」他之前希望透過書寫,「讓那些社會賢達、有能力、有錢的人跳出來幫助弱勢。」但是,「後來想想,不對!與其期待別人,不如自己跳下來做。」對他來說,描寫弱勢,顯然還不夠貼近草根地氣,總不能只寫人間煙火,卻不食人間煙火。

林立青從小在台北景美夜市長大,寫書之前是在工地當監工的,本來就是貨真價實的市井男兒:「野性強,執行力強、忍耐力強。」他相信,自己在提筆之外,能幹一些真正的大事。

他開的這間公司叫做「友洗社創」,是家清潔公司,目前的業務包括利用高壓清洗機「清洗地板、牆面」,他們也從事「遺屋清潔」,為亡者遺族打掃清理,公司每個月營收已超過三十萬元。

但林老闆成立的清潔公司不只是清潔公司,林立青圖的更不是什麼蠅頭小利,他有更重要的目標要達成。「友洗」與其他清潔公司不同之處,在於公司工人如胖胖、嚕米,之前全是流連在街頭、夜宿網咖或馬路的「街友」們。

友洗社創有輛「速洗號」貨車(上圖),載著前街友們的生財工具高壓清洗機,到處幹活。友洗社創的同仁們,過去流浪街頭,現在卻認真拿著機器清洗剝皮寮。

弱弱團結  引介無家者工作
讓他們賺「有未來」的錢

友洗社創一方面連結萬華在地協助弱勢的社福團體芒草心、人生百味,媒合超過十三位無家者加入公司工作;另一方面,林立青也不吝惜使用自己的知名度,打響招牌,維持案量。「我要讓他們『清清白白』地洗地,『清清白白』地賺錢。」林立青一語道出他成立公司的初衷。

人窮難「清白」,這群街友,他們過去在街頭討生活,三餐不繼時,只能淪為偷竊犯,有時也莫名被詐騙集團騙去當人頭,各個身上都有案底,「窮就會被逼到那樣的地步⋯⋯。我不只要讓他們賺錢,還是要賺『有未來』的錢。」林立青說。

如今,在友洗工作的「前街友」終於不再流浪。而且他們每日薪資最少一五○○元,只要不犯錯、不遲到,每天還能多加五○○元獎金。另外,社工們更替他們把這五○○元獎金存下,無論作為還債用途,或是當作積蓄,都能替他們保些本錢。

如果活能做得更好,一個工人一天甚至可加薪拿到二五○○元,就像胖胖、嚕米兩位公司得力幹將,逐漸被培訓為「領班」,生意多時,月收甚至高達四萬七○○○元。

其實在二一年,萬華疫情猛爆,林立青就已經深入援助、徵集物資,幫助在地無家者。「那段期間,我也不斷思考,要怎麼進一步提供他們實質的幫助。」林立青說,「當作家有所極限,即使作品(《做工的人》)連電視劇、電影都拍了,但要進一步改變社會,很難了啦!我覺得自己講的比做的多。」想幫助底層,「但我做的遠遠不夠。」

「二○二一年年底,有廠商送我一台高壓清洗機。」他剛好替朋友洗店面,把機器帶了過去洗,正洗著,一個本來就熟的街友大哥「徐大」經過,徐大笑說,洗地他也會,「他就來幫忙,洗得很爛,看起來卻很開心。」林立青說。

作家目標明確,腦子也動得快,隱約已想著,如果遊民願意洗地,為何不替他們創造一個機會?於是他帶著一些街友,先洗了台北市市定古蹟紀州庵,再洗了紅樓,「我本來以為會賠錢,但紅樓一洗下來,我們得到九萬元報酬,扣掉薪資、成本,竟然賺了三萬元。」

「這感覺有機會!」林立青說,於是他自己投入了三十萬元,拉著「遺屋清理專家」盧拉拉,一起籌備成立公司,「我們找了代辦,弄了兩個月,還真的把這間公司成立起來。」二二年三月,「友洗」正式成立。

媒合各界善心  回應社會需求
從洗地洗牆到清理遺屋

友洗接案的基本模式,是在臉書公開媒合願意捐助校園清潔服務的善心人士,或接受公部門、企業等單位請託洗地、牆面。這天一早,夥伴們已扛著裝備,坐上中華汽車捐贈的改裝貨車「速洗號」,把剝皮寮歷史街區的石子地洗得透亮。

台北市文化基金會城西營運部總監李志勇負責經營管理剝皮寮,他認為,清潔公司多,但「友洗」一方面具備專業,另一方面,又擁有社會意義,需要清潔,它當然是首選。

二二年四、五月,疫情大爆發,林立青原先希望好好清洗學校,但新冠病毒卻讓工作變得風聲鶴唳。於是,友洗仰賴盧拉拉的專業,開展了「裏友洗」,清理遺屋,「一開始,屍水、屍臭真的很難忍受。」林立青說,「我第一次感受到『死亡的味道』如此濃厚。」

但死亡終究是人生終點,「當屋主去世,我們整理房子,發現一些有價值的物品,例如勞力士手錶或漂亮貴金屬。把這些物品還給遺族,看到他們開心的樣子,就很有尊嚴。」其他遺物,他們再整理捐給需要的社福團體。

「這家公司到底有沒有活下去的可能?目前看起來,我們應該是撐過去了。」林立青苦笑,問題當然還是存在。「我必須避免自己成為『慣老闆』,其實私下有很多人,已經傳了如何規避勞健保、省錢偷吃步的方法給我。」他當然選擇無視,但街友因有前科,警察也三不五時打來「關心」:「為何要請這些人工作?」

他們不好也不壞
他們只是需要工作與希望

街友們的人生被刻板印象框住,社會大眾眼中,他們總是保持緘默,是浮世繪中最潦草的幾筆。但林立青很清楚,他們不好,也不壞,「你看他們換機油的神情……。」每個人都全神貫注,他沒有神聖化街友,沒有偽善,「他們需要工作、需要錢,有了這些,就不會沒有選擇。」

畢竟連嚕米都笑說:「流浪貓比流浪漢可愛。」街友們不可能不會犯錯,隔天,林立青發現,有台高壓清洗機換的不是機油,反而換成齒輪油。加錯油的夥伴一臉委屈,其他人竟鼓勵他大拍老闆馬屁,他又怒又好笑。而像嚕米,還因過去竊盜的案子,被法院判罰九萬元,他只好跟公司借,每月都得還一萬元,現在他幾乎日薪要存超過三分之二還債。

林立青不幹作家,來當街友的老闆,他媽沒事都說他是「傻逼」,「但是,在文壇,即使大家都歡迎你、喜歡你,那卻只是自己爽,不能把別人變得很快樂。」他說,「我是基督徒,基督教是窮人信的宗教。」而他的事業,也因窮人而生。

接下來,林立青進一步摸索,正成立「攸惜關懷協會」,逐漸擴大能量,聘僱足夠的社工與輔導人員,為不同身分的弱勢個案服務。聖人也有不可告人的過去,罪人也可能有「清白」的未來,他必須為這份希望,繼續努力。

我們走進公司特地為夥伴租的房子,嚕米、胖胖住在裡頭。房裡收得很乾淨。嚕米說,他小時候就已經被太子爺認定是乩身,小小的桌上供奉著兩尊三太子神像,「我們通常拜,不會閉眼睛,就是跟祂們說說話。」他合十坐在神像前,「現在還是很辛苦,要還債。」

但是他知道,過去或許咬緊牙關也幹不了什麼事,現在眼前就有活路。嚕米不再流浪,他現在是「友洗」的大將,有些錢要賺、有些工作要幹,還有,以前沒特別思考的人生,就在前方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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